纳斯卡Nazca

静宁街的店（20190913中秋节番外）也许月是故乡明

　　2019年9月13日。

　　其实作为一名自由职业的设计师，完全可以随时给自己放假。

　　但是总归是觉得，闲暇的时光不太适合我这种工作至死的人。

　　于是我在中秋节之前就在寻找各种可以接点设计图的机会，来盘活在我笔记本电脑里快要发霉长蘑菇的PS和AutoCAD。

　　很无奈的是，我一个活也没有接到。

　　这就尴尬了，很明显，这次中秋节，我再也没有推脱回家过节的理由了。

　　视角回到一个星期前，我在不如吃茶去坐在懒人沙发上戴着耳机无所事事的时候，就接到了我妈的电话。

　　"今年要不要回来过中秋节？"

　　我本想像往年一样用“我很忙真的回不去真的不是不想和你们共处一室”来搪塞过去，但显然今年我妈的态度挺坚决的。

　　“你爸回来了，真的不准备见他一面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真的还是不肯见你爸？”

　　“他……么……再说吧。”

　　“你今年一定要回来，你爸他……有很多话想和你说。”听到我妈日渐苍老的声音，我的心头不禁一颤。

　　在我出来一个人生活之后，大概有三年的时间，中秋、春节等等各种节假日都不再回家。虽然妈每年的重大节日都会给我打电话，但是我都会以各种理由推脱。

　　原因只是因为，我不想见到我爸。

　　

　　我爸是在我上了初中之后，“突然”出现的。

　　这位成功的商人，据说从我两岁半的时候，就漂洋过海跑到了遥远的迪拜。

　　据说那里是一个用黄金砌成的国家，那里到处都是钱，连乞丐的破碗里，都有比很多人的钱包里都多的钞票。

　　所以家里一直都过着衣食无忧甚至还算的上富裕的生活，但是与此同时，换来的却是我从两岁半起就比别人缺失了父爱。

　　家长会上老师同学和家长们永远见不到我爸的身影，以至于从小学到初中都有一个“陆语炘没爸爸”的传闻，甚至各种各样的传闻都被编了出来。

　　甚至包括有男人进了我家。

　　从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起，我就恨上了我爸。

　　不光是恨他不回家，更恨他对这个家，对我和我妈不管不顾。

　　

　　有一年中秋节，那年我上初一，家里的门铃被按响。

　　我打开门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油头粉脸的中年男人，拖着两个硕大的行李箱。

　　我妈闻声从厨房里出来，看到了之后，问我“为什么不让你爸爸进屋”。

　　我这才知道，眼前这个拖着行李箱的油腻中年男子，就是我爸。

　　

　　这之后，我和我妈两个人的平静生活被打破了。

　　这个男人仗着自己挣钱，就对我和我妈颐指气使。

　　一会指使我妈干这个，一会指使我妈干那个，俨然成了家里的皇上。

　　对于我，他倒是没有这么过分。他只是一直在干涉我的生活。

　　我知道自己并没有什么学习的天赋，我本来的规划就是等上完了高中去一个专科，学一门专业之后出来找份工作自食其力，顺便给家里打点钱。

　　可是他的出现，打破了我的一切计划。

　　他先是给我找了家教，强迫我学一些我根本学不进去的数理化。然后在中考失利之后，倾尽人脉把我安排进了本市升学率最高的学校。

　　当我质问他为什么篡改我的志愿的时候，他只冷冷地甩给我一句：“你听我的，我为了你好。”

　　我当然知道这个男人是为了我好，但我就是过不去心里这道坎。真是矛盾，明明什么都懂，却还是心里非常难受。

　　

　　后来的事情并不令人意外，我高考落榜了。

　　我的本意是想去就近的大学学设计，可他却又趁着我睡着的时候，篡改了我的志愿，给我报了所谓的就业热门专业——计算机。

　　当我质问他的时候，他却……

　　那个男人，那个从来不和我说几句话的男人，在我质问他的时候，第一次打了我。

　　他打了我一巴掌，气的直跺脚：“老子为你付出这么多，你就给我摆这副鬼样子？”

　　我摸了摸肿起来的左脸，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居然笑了：“付出？从两岁半起，你就从来没回过这个家。你想过我和我妈两个人是怎么过来的么？”

　　“你知道所有的同学都说我没爸爸么？”

　　“你知道别人的爸爸都能陪着孩子出去玩，都能在放假的时候去学校接他们，都能在星期六午休的时候给他们送点好吃的，我有多羡慕么？”

　　“你以为给家里打点钱就是付出么？你以为你给我花点钱就是付出么？”

　　“那你的付出真廉价。”

　　他愣住了。

　　他擦了擦眼睛，转过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背影却给我一种英雄凯旋无人迎接的错觉。

　　

　　后来通知书到了我家，我看了一眼，慢慢把通知书撕成了碎片。

　　我不顾家里所有人的反对，独自一人踏上了去帝都的路。

　　经历了一年半的培训，我又重新踏上了江川市的土地。

　　这时候的我，早就对志愿的事情不放在心上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不想见到我爸。

　　直到我在江川混出了点名堂，真的能开始给家里打钱，能让我和我妈在不依靠他的情况下就能衣食无忧甚至还略有盈余的时候，他给我打来了电话。

　　“儿子，你今年回家吗？”

　　我只说了一声“我很忙”就挂断了电话。

　　此后的三年时间里，他和我妈每年过年过节都会给我打电话，但我总是以各种理由推脱。

　　其实真的是因为他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情么？

　　后来我也自己想过这些事情，最后总结了一下，可能就是感情不够吧。

　　他真的付出的不够吗？他的付出真的廉价吗？

　　其实在我这么多年的沉淀之后，早就意识到了自己当时的不成熟。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想见他，还是没脸见他。

　　

　　中秋佳节，街上所有的店家基本上都回家过节去了。

　　最后我发现开着的店只有我一家。而且，反常的是，街上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我想了想，拨通了我妈的电话。

　　“妈，我今年回去过节。”

　　我妈在电话那头显得很高兴：“是吗！那今天我多做几个菜！儿子今天回家！老陆，别睡了！快点起来跟我一起准备准备，晚上咱要做八个菜！”

　　我说了声“等我回家”就挂了电话。

　　

　　我突然开始想家。

　　虽然我住的地方，离家只有二十公里，但是三年的时间，我却从来没回家待过一天。

　　我是不是应该放下这个心结了呢？

　　我是不是应该回去看看我日渐苍老的妈，和那个在迪拜锦衣玉食回家却偏爱卤猪肺和猪头肉下二锅头的男人了？

　　这么想着的我，开车跑到江川南街最好吃的卤味店，对店员说：“给我称两斤卤猪肺，两斤猪头肉，不要拌，猪头肉不要猪鼻子。”

　　我爸这么多年，喝过无数的酒，但从他回来开始，喝的就一直是二锅头。

　　他说他喜欢二锅头的味道，那些什么洋酒他喝不惯。

　　本来打算到胡九五那拿两瓶洋酒回去，想了想他的话，就放弃了。

　　去了附近的超市，拿了两盒最近很火的奶黄流心月饼。这两口子吃了半辈子五仁，这回给他们弄点新鲜的口味尝尝。

　　

　　我驱车来到那个二十公里外的老小区。

　　这个地方其实早该拆迁了，但却因为某些原因，一直没有规划。

　　我推开漆面斑驳露出里面金属锈迹的单元门，敲了敲那扇我三年没再碰过的门。

　　是那个男人开的门：“回来了？”

　　那个男人已经开始脱发，头发日渐稀疏。脸上也满是皱纹，不似以前一样红光满面。

　　我把手里的卤味递到他手里：“是啊，回来了。”

　　“臭小子，居然还记得你爹爱吃啥。快进来吃饭吧，一会饭菜都特么凉了。”他还和以前一样，说话好夹带脏话。

　　

　　这一刻，父子之间的心结被彻底解开了。

　　也许并没有什么心结，完全只是我自己给自己的心筑起了围墙。

　　他爱我的心从来没变过。

　　他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但他的付出，绝对不应该被否认。

　　

　　这是个下着雨的中秋节，乌云盖住了月亮。

　　所以我并不知道月亮是盈是亏。

　　但我知道，也许以后我要经常回家，看看这对逐渐走向花甲的老人了。

　　给妈买点舒适的衣服，给爸买点爱吃的东西。

　　不光是我，对着屏幕的你们也是一样。

　　中秋佳节，他们一定很想你。如果有机会的话，就回家看看吧。

　　以后你就会意识到，在你在江湖上落难的时候，背后还有一个避风港，是一件多么令人感到温暖的事情。

　　他们是你的软肋，也是你的铠甲。

　　

　　老卡的闲言碎语：别问我中秋节是怎么过的，当然是在家过的啊。毕竟我每天下班都回家。我爹妈每天都在嫌弃我。然后中秋节当天我把我对象带回了家，于是在中秋节第二天，二老夸了我对象一整天。我逐渐自闭，果然是放假超过三天就会被爹妈嫌弃。我太难了，我不要做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