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斯卡Nazca

山与海的味道（终）

　　张山是连夜离开的。

　　在他还在考虑两天后要做什么菜迎接白京墨的时候，他接到了一通电话。

　　是交警打来的，他那位改嫁了许多次的母亲，出了车祸。

　　很严重，虽然还有气息，但据说意识丧失，可能以后就是植物人了。

　　这则噩耗传来的时候，张山如同五雷轰顶。

　　虽然那个母亲并不怎么负责任，但是在每一次改嫁的时候，都不忘给他好的生活。

　　可能他和母亲的感情并不那么深，但是终究是给了他一条命。

　　他连夜收拾了些行李细软，定了当天夜里的机票赶往了江川。

　　在他赶到江川的时候，是凌晨两点半。他下了飞机找了一辆在机场门口趴活的黑车，不顾黑车司机开出的高价，让司机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江川市第一医院。

　　所幸是母亲的性命和意识都保住了，但是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左腿甚至需要截肢。

　　那个卖保健品的暴发户，在听说这个消息之后，给张山留下了十万块钱，然后离开了。

　　据他说，他还有生意要谈。

　　张山拿着钱没说话，目送着他离开了。从始至终，张山都没叫过那个男人“爸爸”或者“叔叔”，甚至都没怎么正面接触。

　　

　　三个月后。

　　“其实一直都觉得你挺不负责任的，直到现在我也这么觉得。”张山推着坐在轮椅上的母亲在医院花园散步，“说句实话，你就没咋管过我。那时候你把我一个人扔在帛城，对我一直不管不顾，只顾着自己的小日子。真的，我挺恨你的。”

　　母亲张了张嘴，没说话。

　　“不过也好，那段日子，还挺自由的。”张山笑了，理了理母亲鬓间的发丝，“现在轮到我照顾你了。”

　　那个男人在那之后，给张山介绍了一位拉面师傅，让张山跟着他学习。后来那位男人在又打了二十万给张山之后，就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他也没法定义，那个男人对他们究竟是仁至义尽，还是始乱终弃。

　　

　　半年后，他拿着这些钱，加上贷款，在静宁街开起了一家拉面店，名为“山海拉面”。

　　那个时候静宁街还没有几家店，能叫的上名字的也就只有离得不远的一家叫“光阴的故事”的酒吧。

　　但是令张山感到意外的是，这家拉面店在开起来一周之后，生意逐渐火爆。

　　他以超乎寻常地速度攒够了贷款，甚至在负担了母亲的医药费之后，还能有很多盈余。

　　他扩大了店面，招了服务员，甚至还开始教徒弟。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走向了正轨。

　　他在两年之内，从那个青涩的大男孩，变成了享誉整个江川的拉面店老板。

　　但他在闲暇之余，依然会想起那个胖胖的，脸上偶尔还长着几颗青春痘的女孩。

　　“挺对不起你的，明明说好了要等你回来一起给你庆功的。”

　　

　　四年后的春节前一天。

　　那时候张山的母亲已经去世了。

　　在那个深夜，他握着那张字条，坐上了去往帛城的火车。

　　彼时张山的妻子已经知道了白京墨的存在。在张山坐上火车之后，他先斩后奏地给妻子打去了电话，说他要去帛城寻找白京墨，为他六年前的承诺画上一个句号。她的妻子并没有阻止，只是笑了笑说:“你也该为了自己的承诺买个单了。”

　　当他走下火车在月台买了一只烧鸡啃起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七点钟了。

　　他凭着记忆从火车站一路找到了他原先的铺面。

　　六年了，这里的变化并不是很大，原来的小卖部现在依然是小卖部，甚至连老板都没有换。原来他的铺面现在变成了一家淮南牛肉汤店。

　　他并没有觉得自己真的能找到白京墨，他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罢了。他甚至准备来了之后住上一晚就回去了。

　　他来到了小卖部和老板攀谈了起来。

　　“你说那个脸圆圆的女孩子是吧，她考上大学走了。之前当时你刚走那段时间，她天天都来这边找你。你怎么突然就走了啊……”小卖部老板一见到张山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开始滔滔不绝。

　　“唉，没办法，当时家里出事了啊。”张山笑着点起了一根黑船长，最近因为店里太过忙碌，导致他开始抽一些劲头特别大的烟，“她后来还有来过么？”

　　“最近是没有了。之前她来的时候，跟我说她考上了帝都的大学，学习很不错啊……”

　　梦想实现了啊，张山心想。

　　他从冰柜里拿出一罐雪花，付了钱准备去找一下他前一天订的酒店，正准备走出店门的时候却和一个穿着白色长羽绒服的姑娘撞了个满怀。

　　“啊对不……”女孩一抬头，揉了揉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张山！你是张山！”见张山一脸懵逼地看着她，她指了指自己:“白京墨！不认识啦！”

　　“卧槽！你怎么变成女人了！”

　　“这么久没见了，你还是这么能吐槽！”

　　他们坐在附近大排档的火锅店开始叙旧。

　　“当年怎么突然就走了啊。”

　　“家里出事儿了呗，谁也没想到。”

　　“那你答应给我庆功的事情作不作数？”

　　“当然作数，说给你做好吃的就给你做好吃的。哦对了，你现在有对象没？”张山很兴奋，甚至开始摩拳擦掌。

　　“当然了，我都毕业一年多了！怎么可能没有对象啊！你呢？”白京墨一改以前的羞涩，开始变得健谈起来。

　　“我都结婚了，孩子都两岁了。”张山笑着说，“我在江川开了个拉面店，现在还蛮大的。现在给你做饭的话，肯定比以前做的好吃多了。”

　　两个人聊着聊着，白京墨突然表情变得凝重:“其实我们不应该重逢。”

　　“重逢只会让我们更遗憾，本来我们是相互喜欢的吧。”

　　“是啊。”张山喝了口面前的二锅头，“但终究是命运的安排啊，谁也逃不掉。”

　　“你能，抱我一下吗？我等这一天，已经六年了。”白京墨低下头，开始哽咽。

　　张山站起来，从背后抱住了白京墨:“或许咱俩缘分就止步于此，毕竟我们都有可以相扶到老的另一半了。”

　　“答应我，好好过下去。”张山闭上眼睛，一滴泪落了下来。

　　

　　第二天，张山早早买好了火车票准备离开。白京墨在他的包里塞了很多帝都的特产，驴打滚啥啥的，美其名曰“包里有食儿心里不慌”。虽然张山并不缺这些小零食，而且这些特产也有够沉，但张山还是背着这些吃的上了火车。

　　在火车上，张山又从兜里掏出那张纸条。

　　“此心安处是吾乡。”

　　“不等风云雨月，等不到良人，只等青丝成雪，往事依稀。”

　　结局仍是如此。

　　她是他的心安之处，可她再也不是他的温柔乡。

　　她也再等不到那个，她曾经认定的“良人”。

　　终是等到青丝如雪，也等不到两个人最圆满的结局。

　　但一切终究是命运对他们最好的安排。